第二十屆中學生閱讀報告比賽 / 2004年
中文組（高級組）亞軍 學校：伊利沙伯中學 得獎學生：吳雪敏 書名：半生緣 細看《半生緣》 《半生緣》這部小說之所以能穿越不同年代歷久不衰，深受讀者愛戴，其原因在於其出色的故事、細膩的描寫、鮮明的人物性格，令讀者留下深刻印象，成為愛情小說中的經典。 在書中，作者透過顧曼楨與沈世鈞的愛情故事表達了她的愛情觀──「沒有遺憾的愛情就不是完美的愛情」。故事中曼楨與世鈞兩情相悅，卻因一次爭吵不歡而散，中間經過幾許波折，到他們再見面時已是十四年後的事，人面全非，現出了世事的變幻莫測，空餘感慨和欷歔。作者在他們重遇時是這樣寫的：「曼楨半晌方道：『世鈞，我們回不去了。』」這一句只寥寥八字，卻是書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句對白，寫出了其筆下人物的宿命，也看出了作者對這種宿命的悲觀，淡淡的道出了當中多少對時間消逝的無奈和哀傷，突出了人生的變幻無常。他們彼此的愛情，是無庸置疑的，最後卻因種種的不幸而未能開花結果，遺憾的結局讓人嗟歎，亦令曼楨與世鈞的愛情故事更蕩氣迴腸。整個故事圍繞這一大前提層層展開、絲絲入扣，打破大多愛情故事中的主角都有美滿結局的傳統，將現實生活中常見的愛情悲劇展現在讀者眼前，雖是殘酷，卻令人不得不承認現實的確如此。作者亦借曼楨與世鈞的愛情故事表達出「性格改變命運」這深意。書中人物的遭遇和命運，其實都是受到他們自身的角色性格而左右。曼楨在家庭環境下所形成的外剛內柔的性格；世鈞內向、猶豫不決的個性或多或少的導致了二人「回不了頭」的結局。如果二人的性格不是如此，結果也許就有所不同。作者在書中強調了「宿命論」這一思想，曼楨與世鈞的悲劇結局，在一開始就已注定，但注定這一結局的，並不是冥冥中自有主宰的緣份與命運，而是二人獨特的個性。 書中人物不但形象鮮明，且各有特色。就好像女主角曼楨的堅強、能幹、感情豐富、直爽、熱心、充滿朝氣的性格，從字裡行間或直接或間接地表現出來。在書中，曼楨首先出現在世鈞的回憶裏，交代了世鈞與曼楨的關係，然後才是他們相識的經過。這樣的開首清楚地勾劃出書中的主角的關係，令讀者有興趣追看下去。曼楨出場時，作者仔細的描寫了她的衣著、外貌、神情，令讀者對她先有一個鮮明、突出的形象，如曼楨獨自在小館子時「彷彿等得很無聊似的，手上戴著紅絨線手套，便順著手指緩緩地往下抹著，一直抹到手丫裏，兩隻手指夾住一隻，只管輪流地抹著。」透過這些小動作，令讀者想像到曼楨的神情、動作，更見生動、形象化。接下來曼楨為叔惠及世鈞細心清洗筷子，簡單的動作與對話，可見曼楨細心的性格。又例如曼楨在世鈞返江南前一夜為他執拾行李箱，世鈞對曼楨的看法是「有些地方很奇怪，羞澀起來很羞澀，天真起來又很天真──而她並不是一個一味天真的人，也不是一個怕羞的人。」這都是利用書中角色的心理描寫、看法和感受而達到塑造出另一角色的個性、形象的效果，間接地將角色形象豐富起來。作者就是這樣利用對話及心理描寫，從第三者全知、旁觀的角度，將書中各人的所思所想呈現在讀者眼前，成功塑造出各個人物的獨特個性。 此外，作者在情節編排、氣氛營造上，也有值得留意之處。故事前半部以講述曼楨與世鈞由相識到相戀的經過為主，故而節奏、氣氛方面亦較輕鬆明快。到故事發展中期，作者開始為曼楨與世鈞的愛情悲劇埋下伏筆。姐姐曼璐為重奪丈夫祝鴻才的心，打算生孩子為祝家繼後香燈，但曾為舞女的她，幾次的墮胎已令她不能生育，最後竟想到以曼楨作犧牲品。「……她不禁微笑。她這微笑是稍微帶著點獰笑的意味的……然後她突然想道：『我瘋了。……我也快變成神經病了！』她竭力把那種荒唐的思想打發走了，然而她知道它還是要回來的……它來過一次就認識路了……她覺得非常恐怖。」這段心理描寫非常出色，將曼璐心生惡念與良心交戰的感覺以簡單而傳神的言語將之刻劃出來，為後來的故事留下伏線，形成日後曼楨悲慘的命運的契機。從這裏開始，作者開始慢慢將故事從輕鬆的愛情故事過渡為帶氣氛沉重、哀戚的愛情悲劇，前、後段故事氣氛上的差異，形成強烈的對比。後來再加上豫瑾的出現，令曼楨與世鈞出現誤會，感情出現裂縫，二人更為結婚問題吵了一場，最終不歡而散。而就在此時，曼楨不幸落入姐姐曼璐的圈套，被姐夫祝鴻才強姦，在這件事件的描述，作者只用了這麼一句「有人在這間房間裏。」說得陰森、含蓄，令讀者看得喘不過氣來，為曼楨的命運而緊張，但作者卻故意在往後的一段文字裡大賣關子，到後來才逐漸將整件事交代。作者成功營造出緊張的氣氛，故事亦從這一轉折氣氛一轉，變得沉重，筆觸亦帶灰沉，有股淡淡的哀愁與憂悒，將曼楨後來無奈接受命運擺佈、世鈞與雙方並無感情基礎的翠芝結婚、翠芝愛著世鈞的好朋友叔惠，卻因家庭背景不同而未能成為一對的無奈與哀痛深切地表現出來。結局以平淡的筆觸、言語娓娓道出，卻又蘊含多少辛酸傷痛、對逝去了的光陰、過去了的事無法改變逆轉的遺憾，讀來意在言外，令讀者為這對戀人的命運握腕歎息之餘亦領略到故事所暗含的深意──揭示出人性醜惡、社會思想守舊下的愛情悲劇。 在民國初年是傳統中國舊式思想與新式思想正值交替的年代，老一輩的思想未能與年青人接軌，造成了許多新舊觀念上的衝突。如書中有對世鈞的母親沈太太和守活寡的大嫂仍抱著指腹為婚、講求門當戶對等陳舊而保守觀念的寫照「曼楨住在這裏的時侯，沈太太倒是一點也沒露出來……其實舊式婦女別的不會，『裝羊』總會的，因為對自己的感情一向抑制慣了的，要她們不動聲色，假作癡聾，在她們是很自然的事，並不感到困難。」此外，從曼楨母親對於女兒被大女婿祝鴻才玷污的反應中亦揭露了她仍抱「家醜不出外傳」、重視女性貞操等陳舊思想、還有生活在保守家庭中的翠芝的命運一出生已注定為「……永遠生活在一個小圈子裏，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一個地位相等的人家，嫁過去做少奶奶──這也是一種可悲的命運。」一樁樁傳統婦女的封建思想在書中的配角身上表露無遺，她們事事啞忍的性格、善於掩藏內心感覺、裝傻作懵的習慣，都造成了她們盲目而欠缺個人主見，以至是非不分的個性，多少左右了書中主角的命運。 《半生緣》之所以能成為文壇巨著，數十年後的今日仍深受讀者歡迎、讚賞，固然是因為張愛玲成熟、細膩的文筆，然而，故事背後所帶出的深意及作者對愛情、對人生、對社會獨特而深刻的看法，才是真正令《半生緣》永垂不朽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