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統計,陳垣各種著述當在三百四十種以上,加上書信、詩賦、題跋等,總數約有千餘種,總字數約在四百萬以上。就史學著作而言,著作有十八部,論文和雜文共一百五十九篇,字數約二百六十多萬,而治史領域主要是宗教史、歷史文獻學和元史。陳垣的宗教史研究成果佔其史學著作的比例較大,撰成專著七部,論文三十九篇,序跋五十多篇。以下介紹陳垣在天主教、基督教、佛教、道教、回教和其他宗教的重要研究成果。
(1)天主教和基督教
1919年冬,陳垣受洗成為基督教徒,並致力推動中國基督教史研究。《元也里可溫教考》是他這方面研究的最早著作。1917年,陳垣與輔文社創辦人英斂之談及元代的也里可溫教,即基督教的聶思脫里派,引發陳垣對該教作進一步的研究,同年完成初稿,並在日本發表,震驚日本史學界,及後在1920、1923和1934年作出三次修訂。全書分為十五章,依次序是也里可溫之解詁、教士之東來、也里可溫之戒律、人數之推想、人物之大概、軍籍之停止、徭役之蠲除、租稅之徵免、馬匹之拘刷、政府對於也里可溫之尊崇、異教歸附也里可溫之一斑、也里可溫被異教摧殘之一證、關於也里可溫碑刻之留存、也里可溫與景教之異同、總論,對也里可溫教的稱謂、本義、詞源和相關問題一一廓清,使人們重新認識隱晦超過七百年的也里可溫教。
此外,陳垣亦撰寫論文,探討基督教入華史,如〈基督教入華史略〉和〈基督教入華史〉,將基督教入華經過分為四個時期:(一)唐代景教;(二)元也里可溫教;(三)明清天主教;(四)十八世紀初耶穌新教來華以後。他還展開人物研究,成果計有〈休寧金聲傳〉、〈浙西李之藻傳〉、〈華亭許纘曾傳〉、〈涇陽王徵傳〉、〈明末殉國者陳于階傳〉、〈許之漸軼事〉、〈湯若望與木陳忞〉、〈吳漁山年譜〉等,其中李之藻與徐光啟、楊廷筠是明末著名的天主教徒,人們稱為「教中三傑」;而王徵是中國古代第一位學習拉丁文的人。陳垣也撰文論述其他課題,如〈雍乾間奉天主教之宗室〉、〈從雍乾間奉天主教之宗室說到石老娘胡同當街廟〉、〈陳白沙畫像與天主教士〉、〈從教外典籍見明末清初之天主教〉、〈燕京開教略畫像正誤〉和〈馬定先生在內蒙發現之殘碑〉等。
明清天主教典籍不少,陳垣對部份典籍作出整理,包括韓霖《鐸書》、畢方濟《靈言蠡勺》、《辨學遺牘》、湯若望《主制群徵》、艾儒略《大西利先生行迹識》,當中《辨學遺牘》傳為明末耶穌會著名教士利瑪竇的著作,然而經過陳垣考證,該書是「教中一名士所作」。對於每部典籍,陳垣均作序跋,述列名目、卷數、作者、版本源流、舊本序跋、體例內容,內容詳細,考證嚴謹。
(2)佛教
專著方面,分別有《釋氏疑年錄》、《明季滇黔佛教考》、《清初僧諍記》、《中國佛教史籍概論》。《釋氏疑年錄》在1938年撰成,全書凡十二卷,考訂自晉至清初有年可考的名僧生卒年月,共有二千八百人。卞孝萱教授指出該書特色,就是體例完善、選材審慎、考證細密,以及校勘謹嚴。《明季滇黔佛教考》在1938年開始撰寫,初名為《明末滇黔之佛教》,兩年後完成。內容分為六卷十八目:明以前滇黔佛教、明季滇南高僧輩出、明季黔南傳燈鼎盛、滇黔僧多蜀籍、法門之紛爭、靜室之繁殖及僧徒生活、藏經之遍布及僧徒撰述、僧徒之外學、讀書僧寺之風習、士大夫之禪說及出家、僧徒拓殖本領、僧徒開山神話、深山之禪迹與僧栖、遺民之逃禪、遺民之禪侶、釋氏之有教無類、亂世與宗教信仰、永曆時寺院之保護及修建。書首有陳寅恪〈序〉。該書論述了佛教從明代中葉至滅亡期間由衰而興的變化、僧徒對雲南貴州的開發,以及明末遺民的逃禪。至於明末佛教為何在雲貴地區興盛,作者認為有三個原因,「一是佛教復興之波動也;二是僧徒開辟之能力也;三是中原喪亂之影響也。」所謂「遺民」就是拒絕與新政權合作的人士,陳垣對明末逃禪遺民的名號一一考出,表彰其愛國精神,藉以呼籲當時的知識分子,不要與日偽政府合作。學者對《明季滇黔佛教考》一書予以肯定,贊揚陳垣「精心構撰了這一章,堪稱是一篇愛國者傳,是民族正氣的贊歌。」
《清初僧諍記》於1941年撰成,撰寫動機是「去年撰《明季滇黔佛教考》,本有法門紛爭一篇,以限於滇黔,未能論及東南各省,兹特擴為此篇,以竟其論。」此外,亦針對日本漢奸的行為,他說「一九四一年,日軍既佔據平津,漢奸們得意洋洋,有結隊渡海朝拜,歸以為榮,誇耀於鄉黨里者。時余方閱諸家語錄,有感而為是編,非專為木陳諸僧發也。」此書有三卷十章,闡述東南法門內部故國派與新朝派之間的矛盾和紛爭,內容分為三個部分:臨濟與曹洞之諍、天童派之諍、新舊勢力之諍。由此可見,陳垣藉抨擊明亡後變節仕清的僧人,影射淪陷區內媚事新政府的漢奸。
陳垣學生柴德賡指出《清初僧諍記》解決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弄清了明末清初大儒黃宗羲堅拒出家當和尚的原因。他說:
在清初有很多人為了不願做清朝的順民而剃頭,寧可為做和尚而剃頭;但黃宗羲堅持不出家,不做和尚,這是為了什麼呢?原來當時廟中都保存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當今皇上萬歲萬萬歲」。和尚每天都必須對此朝拜。而當今皇上是誰?那是清廷統治者,這豈不是天天要向清廷統治者叩頭嗎?不幹!這就是黃宗羲不願做和尚的原因,過去一直不清楚,到抗戰時候那就看得很清楚了。
第二就是闡明了什麼是投降的問題。柴德賡解釋:
清初清廷統治者規定人人都要剃頭,做它的順民。這樣剃了頭是否就算是投降了敵人呢?不算!因為這是被迫的,雖然也是恥辱,但還可以原諒。如果出去做官,那就是主動向清朝投降,是漢奸。這問題是因為在抗戰時期淪陷區要劃清界線而提出來的。在淪陷區中受恥辱的事很多,如打手印、領良民證等,但這些都是被迫的,不能算是投降。凡是在敵偽大學教書,在敵偽機關工作的,那就是漢奸。《清初僧諍記》不僅解決了歷史上的問題,而且也解決了現實中的問題。
1942年,陳垣撰成《中國佛教史籍概論》,共有六卷,著錄六朝以來佛教史籍三十五種,包括佛教目錄、僧傳、燈錄、護教、纂集、音義等,按成書先後排序。至於撰寫原因,陳垣表示「中國佛教史籍,恒與列朝史事有關,不參稽而旁考之,則每有窒礙難通之史迹。此論即將六朝以來史學必需參考之佛教史籍,分類述其大意,以為史學研究之助,非敢言佛教史也。」除著錄每部史籍書名、卷數、作者、版本和內容外,同時亦有解題,揭示各書的主旨、特點和史料價值。陳垣在書中強調「言宗教不能不涉及政治」,因此在考證佛教史籍過程中,注意從政治角度作出論述,表揚和貶斥歷史上的愛國僧人和變節之臣,藉以鼓舞淪陷區人民堅持抗爭,讉責漢奸的無恥行為。
除專著外,陳垣還發表了多篇佛教史論文,包括〈記大同武州山石窟寺〉、〈書內學院新校《慈恩傳》後〉、〈雲崗石窟寺之譯經與劉孝標〉、〈《大唐西域記》撰人辯機〉、〈佛教能傳布中國的原因〉、〈語錄與順治宮廷〉、〈順治皇帝出家〉、〈漢魏南北朝隋唐譯經數目表〉、〈語嵩塔銘〉、〈談北京雙塔寺海雲碑〉、〈佛牙故事〉、〈法獻佛牙隱現記〉、〈鑒真和尚失明事質疑〉等。陳垣也就《四十二章經》的翻譯問題,與胡適展開筆戰,有學者比較二人表現,認為「援庵考《四十二章經》身世,能以縝密傲視胡適之。」
(3)道教
道教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1923、1924年間,陳垣編纂《道家金石略》,收錄關於道家的資料,它們來自《道藏》中碑記、各家金石志和文集,以及藝風堂所藏的拓片,但是由於「校讎不易」,當時沒有刊行。後來經學者對舊稿的整理和校勘,1988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1941年,完成《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一書,原題為《南宋初河北新創三教考》,其創作原因就是:
此書繼《明季滇黔佛教考》而作,……蘆溝橋變起;河北各地相繼淪陷,作者亦備受迫害,有感於宋金及宋元時事,覺此所謂道家者類皆抗節不仕之遺民,豈可以其為道教而忽之也。因發憤為著此書,闡明其隱,……諸人之所以值得表揚者,不僅消極方面有不甘事敵之操,其積極方面復有濟人利物之行,固與明季遺民之逃禪者異曲同工也。
全書凡三篇四卷二十三章七萬餘字。卷一全真篇上:全真教之起源、教徒之制行、殺盜之消除、士流之結納、藏經之刊行、教史之編纂;卷二全真篇下:人民之信服、婦女之歸依、官府之猜疑、焚經之厄運、末流之貴盛、元遺山之批評;卷三大道篇:大道教之起源及戒目、五祖酈希成八祖岳德文之道行、九祖張清志之高風、九祖十一祖叠出之稽疑、大道教宮觀一斑;卷四太一篇:太一教之起源、二祖蕭道熙三祖蕭志沖之道行、四祖蕭輔道之重望、五祖李居壽之寵遇、六七祖傳授之推測、太一教人物一斑。書首有全真教傳授源流表、全真教歷任掌教表、大道教祖師傳授表、太一教祖師傳授表和作者識語,書後有朱師轍跋。對於全真教、大道教和太一教的歷史貢獻,陳垣表示「三教祖皆北方學者,而能以寬柔為教,與金元二代相終始,殆所謂化胡工畢,於以西升者耶,不然,何其適也。嗚呼!自永嘉以來,河北淪於左衽者屢矣,然卒能用夏變夷,遠而必復,中國疆土乃愈拓愈廣,人民愈生而愈眾,何哉?此固先民千百年之心力艱苦培植而成,非幸致也。三教祖之所為,亦先民心力表見之一端耳。」除《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外,尚有少量有關道教人物的論文。
(4)回教和其他宗教
陳垣在撰寫《元也里可溫教考》時,接觸到不少伊斯蘭教史料,產生寫作《回教志》的打算,並且設計了總目和附表,但是最終只有〈回回教入中國史略〉一文傳世,他的學生劉乃和對此作出交代:
他對伊斯蘭教的研究,也是從研究外來古教時開始的。……總目和四附表的材料已大體搜集完備,後因戶口、寺院、古跡、金石等部分,一定要經過在各地實際調查才能動筆。在舊社會,他只是個人鑽研,沒有集體組織,也沒有外力支援,像這樣的調查工作,當時不可能進行,……因此這部著作無法進行。後雖擬縮小範圍,變換體例,改寫《中國回教史》,但也因故未最後完成。只將其中伊斯蘭教傳進中國的情況寫成〈回回教進中國的源流〉,獨立成篇,在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曾用這專題作過一次學術報告,由當時研究所學生馮沅君記錄,記錄稿經過他自己修改後,在北大研究所國學門月刊上發表。《東方雜誌》轉載時,改題為〈回回教入中國史略〉。
〈回回教入中國史略〉指出回教入華始於唐永徽二年(651),回回一名由回紇轉變而來,它可以遠播海外,主要有四個原因,分別是「商賈之遠征,兵力之所屆,本族之繁衍,客族之同化。」由於回教在中國不傳教,不攻擊儒教,能夠與異教和平相處,所以歷千餘年而元氣無損。雖然陳垣的中國回教史研究成果很少,不過對推動國人這方面研究發展有所影響,其回族學生白壽彝指出「他對伊斯蘭教,雖只留下來〈回回教入中國史略〉這一篇演講詞,但他編纂《中國回教志》的設想,一直到今天,對中國伊斯蘭教史的研究工作還是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其他宗教研究方面,分別有《開封一賜樂業教考》(1919)、〈火祆教入中國考〉(1922)、〈摩尼教入中國考〉(1922)。一賜樂業教即猶太教,盛於明代中葉,清代道光、咸豐以後衰落。《開封一賜樂業教考》共有十二章:(一)弘治碑之考證;(二)正德碑之考證;(三)康熙二年碑之考證;(四)始至開封之時代;(五)與回教之異同及挑筋教之名所由起;(六)人物之大略;(七)寺之沿革及康熙季年之景況;(八)遺經之源流及現在;(九)方經散經之內容;(十)扁額;(十一)楹聯;(十二)道光末葉至今日之情形。該書除探討猶太教的盛衰外,還考察了猶太民族來華和定居的歷史。火祅教即波斯拜火教,南北朝時期始聞於中國,至隋末唐初開始有祅字。由於唐皇室尊崇,祅教一時興盛,唐武宗滅佛期間遭受打擊,到元朝時它與中國火神混合,形成火祅教。〈火祆教入中國考〉由十二章組成:(一)火祅之起源;(二)火祅之始通中國並其名稱;(三)北朝火祅之奉祀;(四)唐初祅字之創見;(五)字書祅字之增入;(六)唐時典籍稱祅之略例;(七)春秋時睢水有祅神之謬說;(八)唐代火祅之尊崇;(九)火祅與大秦摩尼之異同;(十)唐宋人對火祅之識別;(十一)唐宋人對火祅大秦摩尼之混同;(十二)唐季火祅之厄運並宋代之殘存。
摩尼教在公元三世紀上半葉出現,創教者是波斯人摩尼(Mani),糅合火祅、基督教和佛教而成,唐武后延載元年(694)傳入中國,武宗會昌年間被打壓,發展受到重挫,五代期間該教群眾曾數次起義,北宋時期則依附道教,至明清兩代漸演變為秘密教派,繼後在內地絕迹。陳垣利用基督教史傳中反摩尼教的言論、敦煌出土經卷和漢文材料,撰寫〈摩尼教入中國考〉一文,內容共有十六章,順次序是摩尼教起源、始通中國、開教回鶻、摩尼與回鶻之關係、回鶻為摩尼護法、摩尼教傳布廣遠、唐道家依托摩尼教、唐人重視摩尼教、唐季摩尼教受迫害、五代摩尼與亂黨、五代宋初摩尼消息、宋摩尼依托道教、僧徒詆毀摩尼教、南宋摩尼復盛、元明時代摩尼教、摩尼教與秘密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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