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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柳詒徵對歷史進化史觀的意見

根據柳詒徵在《國史要義》中談到,由於近代西方進化論的觀點傳到中國,使史學家如梁啟超、劉咸炘、章太炎等無不受到影響,故柳氏認為此亦無不可。然而,他強調的是,「故吾人治中國史,仍宜就中國聖哲推求人群之原理,以求史事之公律。」而且,中國歷史的發展是「具有特殊之性質,求之世界無其倫比也。夫世界任何國家之構成,要皆各有其特殊之處,否則萬國雷同,何必特標之為某國某國?然他國之特殊之處,有由強盛而崩裂者,有由弱小而積合者,有由複雜而渙散者,事例繁多。而求之吾民族,吾國家、乃適相反。此吾民族最宜懸以相較,借覘文化之因果者也。」他總結了中國歷史的發展,有曰:

「任何國族之心習,皆其歷史所陶鑄,惟所因於天地人物者有殊,故演進各循其軌轍。吾之立國,以農業,以家族,以士大夫之文化,以大一統之國家,與他族以牧獵,以海商,以武士,以教宗,以都市演為各國並立者孔殊。而其探本以為化,亦各有其獨至。驟觀之,若因循而不進,若陳腐而無當,又若廣漠而不得要領。深察之,則其進境實多,(如疆域之推廣、種族之鎔化、物產之精製、文藝之深造等)而其本原不二。近世承之宋明,宋明承之漢唐,漢唐承之周秦。由簡而繁,或由繁而簡者,固由少數,聖哲所創垂,要亦經多數人民所選擇。此史遷治史,所以必極之於究天人之際也。大學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又曰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吾之人本主義,即王氏所謂合國為一道德之團體者。過去之化若斯,未來之望無既,通萬方之略,弘盡性之功,所願與吾明理之民族共勉之。」

柳氏更把中國歷史的發展歸因於「適應」時勢的問題上來處理,曾解釋道:

「事物萬殊,初無統紀,積久觀之則見其消息。古哲殆亦從生物及人事之種種對待變化,尋求統紀,得消息之原則。而以易之否泰剝復卦爻示之。就人而言,則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就一切事物而言,則曰無平不陂,無住不復。老子之學從此出,故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孟子之學亦從此出,故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否泰治亂,消長往復,其跡象有縱橫,其範圍有大小,而賅括史事,馴至近今,此義尚未能破。蓋人類心靈,同此消長,不能有消而無長,亦不能有長而無消。論進化論者,但就長之一面而言之耳。」

因此之故,柳氏提出的歷史進化觀除重視發展進化的一面外,還注意到退化落後的另一面,而最終概括出「一治一亂並非循環,惟適應消費者之公律耳」,歷史就是「求人群之原理」。

此外,柳氏在歷史進化的問題上,也提出了史事的因果聯繫的關係。他曾指出:

「史之所記,則若干時間,若干地域,若干人物,皆有聯帶關係。非具有區分聯貫之妙用,不足以臚舉全國之多方面,而又各顯其特質。故紀傳表志之體之縱橫經緯者,乃吾大國積年,各方發展,各方聯貫之特徵,非大其心以包舉萬流,又細其心以厘析特質,不能為史。即亦不能讀史。」

進而再強調:

「史之為體,一時代有一時代之中心人物,而各方面與之聯繫,又各有其特色。或與之對抗,或為之贊助,而贊助者於武功、文事、內務、外交之關係,又各不同。為史者若何而後可以表示此一中心。若何而後可以編及各方面,則莫若紀傳表志之駢列為適宜也。」

最後,總結出:

「史之為義,人必有聯,事必有聯、空間有聯、時間有聯、紀傳表志體之善,在於人事時空在在可以表著其聯絡,而凡欲就史跡縱斷或橫斷之以取記述觀覽之便者,皆於史實不能融合無間也。」

再者,柳詒徵指出史事的發展有一原則,表現於「知因然後知革」的定律上,故此,「與原則不符,則必革之,以求復合於所因之原則焉」。柳詒徵更舉例說明

「推之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亦緣國君之原則。因天人者也。夏商行之久而,與原則不符,故湯武必革之,以求復合於所因之原則焉。推之後世,嬴秦新莽違背因天因人之原則,而群雄紛起猶之,他國之以政術競選。然陳勝項籍更始隗囂公孫述等,皆失敗。而劉邦劉秀乃當選焉,亦以其用兵立政有漸合於所因之原則者在也。」

又說:

「歷史之學最重因果。人事不能有因而無果,亦不能有果而無因。治歷史者,職在綜合人類過去時代複雜之事實,推求其因果而為之解析,以詔示來茲,舍此無所謂史學也。欲知其共同之軌轍,當合世界各國家,各種族之歷史,以觀其通,欲知其特珠之蛻變,當專求一國家,一民族或多數民族組成一國之歷史,以覘甚異。今之所述限於中國。凡所標舉函有二義,一以求人類演進之通則,一以明吾民獨造之真際。蓋晚清以來,積腐爆著綜他人所詬病,與吾國人自省其闕失,幾若無文化可言。歐戰既輟,人心惶擾,遠西學者,時或想像東方之文化,國人亦頗思反而自求。然證以最近之紛亂,吾國必有持久不敝者存,又若無以共信。實則憑短期之觀察,遽以概全部之歷史,客感所淆,矜餒皆失。欲知中國歷史之真相及其文化之得失,首宜虛心探索勿遽為之判斷。此吾所渴望於同志者也。」

由此之故,他認為研究歷史,不妨借鑑西方的進化論觀點,但當中也要留意中國歷史的獨特性,並需注意史事發展的規律。柳氏固然了解當時的中國國情正處於近代新時局的環境當中,有言:

「雖然,世運日新,吾國亦邁進未已,後此之視吾往史,殊不過世界中之一部域,一階程,吾人正不容以往史自囿。然立人之道,參天地,盡物性,必有其宗主,前後博厚高明可推暨于無疆。故吾往史之宗主,雖在此廣宇長宙中,若僅僅佔有東亞之一方,數千祀之短晷,要其磊磊軒天地者,固積若干聖哲賢智創垂賡續以迄今茲。」

但是,他依然同意「近人治史,多本進化論,蓋緣西哲就生物之演變,測人群之進步,而得此基本觀念。治吾史者,准此以求,亦可以益人神智」,而且「要因交織之歷史,矛盾統一之規律,運用於一心,可謂遮詮並用,囊括無遺者矣」,藉此可以使「吾人繼往開來,所宜擇精語詳,以詔來學,以貢世界,此治中國文化史者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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